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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艳:颜色好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5-01 20:06:00    

杏花虽不冠以报春之名,依然勤勉,早早鼓出苞蕾。此时田间地头房前屋后大多灰色调,经过一冬的精打细算,灰颜色的冬决定让位给春风。不是春风有本事,是冬识趣,懂得让。

小小的苞蕾绽开,大地飞雪般,密,繁。素白很挑灰的调,灰的更灰,白的更白。杏花也不是单纯的白,隐着淡淡如彩丝的纹络,阳光中,丝滑的质感。

图书馆后身亭亭玉立着数排杏树,知道它们的除了杏林的主人,还有我。我不声张,刻意穿一身红,再换一身白,缓缓穿行林间,或安坐。

春的手臂开始伸长,即刻就要占领大地。有时也有些分了心,总是被风领走。“青绿山水”挂了出来。提纯绿色,想来很难吧,何况有这么多种的绿,要加上多少的黄和蓝才调出这些好颜色。

绿,从那个用作动词的诗句——春风又绿江南岸,一直逶迤而来。嫩绿翠绿青绿苍绿深绿油绿蓝绿碧绿……古人眼里的颜色并不是用来定义某种风物的特征,反而是用风物的特征来定义颜色。

绿哪敢独享大好春色,夹染粉、淡粉、红、玫红,热热闹闹地,味道一下子就出来了。

好颜色可以吃吗?当然,悦目的色彩适宜入胃。匍匐于地面的荠菜,从黄泥中钻出嫩芽的芦根,冒着白汁的燕子乙,红茎的马生菜,生津液暖心肝。说着说着,嘴巴馋了,肚子饿了,不吃不罢休了。那还等什么,换上舒适的衣鞋,拎上小筐,抓了小铲,挖野菜去。

春的另一个主色调便是粉。其实刚刚开始,粉有点类似常玉的画中风格,刻意减弱了粉的亮度和纯度,使之更接近于暗粉或粉白,淡淡的,模糊了与周遭色彩之间的界线。广玉兰高高地挑在枝头,先开花后长叶。桃花每一次开都似新生,一冬天积蓄,借着东风愣是把花事传得沸沸扬扬。还有海棠,门前的整条街道变成了最美的样子。

红色是春的软肋。红一摆出来,春就走到了深处。红热烈有质,浪漫又性感,仿佛永远是少年模样。那一掐就出水的印痕,让我想起早年间,也想起那灿烂与光华的岁月。簪一枚在鬓际,恍惚间,有一道光亮被拉到眼前,所有的好日子统统都回来了,那千秋月万道金的好日子啊。

我居住的留学生公寓楼里闪动的大多是黑色皮肤、白色皮肤的孩子。打个照面他们操着流利的英语或不流利的汉语和我打招呼,费劲卷着舌头说汉语的样子好可爱。常跟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打照面,她手里若是拿着手机,会轻巧巧地扬一下表示友好,若手里没东西,就先笑出来,再点头,不说一言,修养自显,走过去一会儿了,异域的香水味还保持在鼻腔,漫漶出一脸的笑意。造物主真是神奇,为了构建世界的纷繁绚丽,就撒出黄皮肤的人、白皮肤的人和黑皮肤的人。

黑色,也是好颜色。

面对好颜色,人的听觉会变得异常敏锐。有人说花开无声,瞎说,明明花开有声,那声音虽不清脆,不裂帛,却是那种寂静山谷中似无却有的风声,无处不在的。把颜色放于纸面上,借助文字的载体,将感觉具象化,其实是很笨的一种方式,色彩本身带来的心灵疆域不可能是一个样式,它们也有“躯体、灵魂和声音”。在春日的照耀下,充满七彩之魅。此刻我费力巴哈一点点掏出文字来,以至于写几行就停下,不自信地改来改去,还好,颜面的温润与静谧没有掩去。端详看,写出的字似乎也带了颜色,如碎碎金粒,蹦着跳着,越过一池春水旖旎而来。笔调明显润朗了。

早晨六点准时起床,喝上一杯温水,书桌前,轻翻几页书。最近一直在手的是《茶话会》,“杨凝式是鳜鱼时节潇洒的斜风细雨,杨维桢是青蛙乱蹦的雷阵雨……”码字的人,总会对文字持有一份庄重,节制地叙说,把文字写到润心,用标点也精心调配,逗号断长句,句号了断情思。

写作——觉得这庄重的仪式中活跃着要被唤醒的好颜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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